五月10日,一個母親節剛過完兩天的平凡日子,一個犯下台灣第一起捷運隨機殺人事件的囚犯,吃了最後的晚餐,上了路。
定讞至伏法僅短短十八天。
在社會學的思維裡,每一個經過社會化的群體都存在著不只一種社會機制(social mechanism),而這些社會機制可以讓群體當中的每一個人有所依循的去做生活裡大大小小的事。簡單的說,所謂「社會機制」就是人們在群體生活中所遵循的規律或所形成的互動模式。
社會機制有些成文有些不成文,成文的社會機制例如法律,不成文的社會機制例如習俗。
越高度社會化的群體,不成文的社會機制越多,而當不成文的機制越多時,就會造成較多人的社會不適應症,因為他們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當下。
當某些社會機制強大到對違反者可有逞罰的時候,這個「社會機制」就會變成「社會控制」(Social control),社會控制也分成文跟不成文。成文的像是酒後駕車被即便沒有傷害到別人也是犯了「公共」危險罪,因為酒駕肇事率比一般高。不成文的像是隨地大小便(但在某些地方,例如美國加州,隨地大小便則是違法的)
成文的機制對是非對錯有可能是非常分明的,但不成文的社會機制對於是非對錯可能比較模糊。一個人可能應為不適應社會機制,而且有「顯性」的行為,輕微的像是孤僻,嚴重的像是違反法律的規範例如殺人,而這些沒有依循社會控制的人常會被貼上「反社會人格」的標籤。事實上這個標籤非常模糊,實在不適合亂用。
但因為在我們的社會裡,人一出生就被潛移默化或教導一層又一層的社會機制,例如從嬰兒時期的如廁訓練開始我們就踏進了第一個「機制」。這個機制讓我們知道這個社會不允許隨心所欲的便溺。我們成長的一路上又被要求「跟別人一樣」。許多所謂的天才都是很孤僻的,正是因為他們沒有辦法跟別人一樣。還有一群無法跟別人一樣的人他們可能因為犯了罪,然後因為被囚禁而進入另一個機制(社會控制)-法制。
因為我們生活在各個不同的群體裡,所以漸漸的學會每一個群體的機制,例如: 在家裡你是個孩子,在學校裡你是個學生,在公司裡你是個職員…在東方社會中,由其是受儒家思想影響的社會提倡人與人之間的同質性,每個人的成長過程最好都是用同一個模子壓出來,方便管理。
對大部分的人來說,各種社會機制或社會控制是好的,這讓他們的每一個動做、行為、決定有規矩可循,不用用太多大腦去思考。
但卻也因此製造了更多的有社會不適應症的人,壓抑那個「跟別人不一樣」的自我一輩子。這些人裡有些人可能需要靠藥物來增加壓抑的力量,有些人可能需要靠各種不同的宗教信仰的力量。
而找不到方法的人,可能因為活在層層的機制下,拼了命壓抑那些「跟別人不一樣」的行為,而且可以這樣過很多年的日子,然後這其中可能有些人,變成邊緣人,又或許突然有一天不小心壓抑不了,然後拿了刀,殺了人,喝了酒,撞了人。
然而面對這些被破壞的社會機制及社會控制,人們卻顯得那麼脆弱。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辦?
我們一向不需要擔心坐捷運會發生什麼意外,但如果哪一天這個簡單的、單純的假設被破壞了,然後當我們抓住了這個兇手,想要知道這些行動背後的原因,卻發現,這個魔人,沒有就醫紀錄、沒有前科,連在學期間也沒有輔導紀錄,沒有任何假定的類別可以把這個人標籤化,人們的無助感與恐懼感就會漫延開來。
如果他有悔意,我們也許可以把他「歸類」為「仍可教化」。但他完全沒有悔意,人們又失去了一個可以把他歸入的類別。接下來訪問兇手身邊的人,然後歸納出一個行兇的脈絡,再東湊西湊犯案的動機。
被捕時兇手說:「我從小學時就想自殺,不過沒有勇氣,只好透過殺人被判死刑,才能結束我這痛苦的一生。」然後他就死了! 不曉得他的痛苦結束了沒,但我們卻失去一個深入了解這個個案的機會。兇手道出了某個機制的破綻: 如果我想死,在我殺了人之後就會有人來把我殺死! 而且,想法跟他一樣的,還不只一個人。
一審判死刑、二審判死刑、三審死刑定讞。Dead man walking.
一個學生如果在學校適應不良可以轉學,一個員工如果在公司適應不良可以離職,一個人如果在婚姻中適應不良可以離婚,一個人如果在生命中適應不良該怎麼辦呢?
做學校教育的說學校教育有問題,做家庭教育的說家庭教育有問題,做法律的說法律有問題,在制度內的人說制度內有問題,在制度外的人說制度外有問題。
蔡總統說,她要把那個網捕起來。
希望將來的這個網,會是一個包容性夠大的安全網,把那些社會適應不良的人也包容進來這個安全網,讓他們不再覺得無助,給他們需要的幫助給他們安全感,也許,他們就不用孤獨的站在這個社會的對立面。
作者 / 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