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竹某一群高中生在校慶時扮演「納粹德國」行軍,引發社會、政府和國際的譴責。多虧他們,讓台灣繼川蔡熱線之後,再度大量出現在國際媒體的報導之中。不過,應該沒有人會認為這樣登板,是相當榮耀的一件事。
學生們可能對於「納粹=反人類、毀滅人性」的意義不夠暸解。他們(和許多其他的「大人們」)也許認為,「大屠殺」(Massenmord/Holocaust)是猶太人和德國人的事。然而,納粹所殺害的不只是猶太人,還有吉普賽人、殘障人士、精神病患以及其他被納粹認為「沒有生存價值」(lebensunwert)的人。Lebensunwert,這個詞完全彰顯了納粹的反人類立場。
而納粹所採取的殺害方式,之所以一再被提起,乃是因為他前無古人的方式。歷史上確實不乏大屠殺,但此前的作法,是直接、粗魯地用軍隊、武裝、暴力去大量殺害人命。對此,納粹高了不只一級,他們以法律、組織、技術,實現了快速、效率的殺人生產線。過去的大屠殺,是一種原始、情感的大規模暴力;納粹則將大屠殺改造成一種理性地追求效率產出的「工業」。被害者在當中,無論生、死,毫無絲毫價值。
因此,在戰後,納粹被視為反人類的極惡。「納粹=反人類、毀滅人性」成為世界各國間為數不多的共識之一。
那麼,納粹、希特勒能不能扮演?可以,但要看怎麼作。
2015年,改編自小說《Er ist wieder da》的電影《吸特樂回來了》,除了有希特勒,也有大量納粹禮(Hitlergruß)。但為什麼反而沒受到激烈反駁?因為它是在諷刺德國政壇的民粹化發展,同時也在反省(雖然藉著劇中希特勒的嘴巴)媒體素質的墮落,以及點出一種憂心,對於德國人開始輕忽納粹過往的憂心。這部電影很有趣,但它要傳達的意義卻沉重。
所以納粹不是不能扮演,但如果缺乏一個反省、檢討的脈絡,一群人歡欣鼓舞地迎接納粹行軍的畫面,實在很難說這種行爲沒有「崇拜、鼓動納粹」的意味。這群學生也許是太年輕而以致於犯下了錯誤。
然而,這個錯誤能否避免,甚或導正?可以,只要老師、學校妥善的輔導,或許事情可以不必鬧到英語、德語媒體的新聞版面上,也或許能免去他國的指謫。但老師、校方做了什麼?
先看老師。該班的導師就是「歷史教師」,不會不知道學生的呈現方式,卻非但沒有發揮教育角色,反而喜孜孜地跳下去扮希特勒!本該給予學生正確教育的他,竟然還以「尊重學生投票後的決定」試圖卸責。這樣948794狂的教師當然應該懲處!而應該扮演監督角色的校方,在這起事件中也絲毫未警覺到題材的敏感和嚴重性,監督機制無疑失靈,最終讓事情鬧到不可收拾。
再從TPO(Time, Place, Occasion)看這件事情,政府的確不得不做出反應。因為這件事情的發生地點是學校,時間、場合是校慶,換句話說,這是在公權力下級機關所主導的活動當中,出現了具有「崇拜、鼓動納粹」意義的表演。如果政府沒有任何動作,就表示政府放任、默許了這樣的演出。此時問題的嚴重性與意義,完全不是路邊阿貓阿狗犯中二穿納粹軍裝參加反同遊行可比的。
既然在第一線的老師、校方無法有效、適時地進行輔導糾正,那主管機關自應追究老師、校方的責任,進行懲處。
針對學生的部分,學校、教育部皆表明,不會進行懲處。這樣做是對的。實際上,學生感受到的壓力主要是來自於社會的譴責。這表示社會認為這種呈現納粹的方式不對。即便他們是無知、無心地犯錯,但無知、無心不會使錯誤行為正當化。社會的譴責,也是在告訴學生,他們的行為錯了!
犯錯被罵,認真道歉就好,這個社會不至於追殺回頭的浪子。「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春秋左氏傳,宣公二年)這句話大家都懂。假如當事人通通已經認錯道歉,然後回去接受教育。那這件事情大概也就到此為止。
BUT,人生最麻煩就是這個BUT。網路上居然還流出《到操場挺校長》的匿名文章,或是內容疑似經過拼湊的《介紹詞》圖檔,這就讓人懷疑當事人或相關人有沒有好好反省?這些東西或許是想幫他們,實際卻害了他們。搞出這些東西不會使人覺得他們已認錯悔過、想請求寬恕,反而只看到他們還嚷嚷著「我沒有錯!」
如果大家仍在譴責這件事,完全是因為這些事物教人無法輕易宥恕。
大家千萬別平常動不動就愛戰他人熊庹,結果真該戰熊庹的時候卻通通逼機了。這樣不是教育,而是讓媽寶和公主病繼續向下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