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全球經濟的困局,都來自一廂情願的「全球化」的願景,只要打破關稅壁壘,全球就是一個市場,會多倍性地擴大。
近日「經濟學人」有專評,建議已發展國家把「通膨目標」(inflation targeting)從一般的 2%調高至4%;或者更好,完全拋棄這概念,另鑿新意,以名目的GDP目標(nominal GDP targeting),給中央銀行有較大調節空間,自我裁定,作為貨幣政策的摳紐。
不管專評所用的名目為何,實質的用意,就是要繼續「量化寬鬆」,只是戴上另類的面具而已。看來聯準會前主席班•柏楠奇(Ben Bernanke)的謔稱「開直升機的班爺」(helicopter Ben),不是隨意開玩笑的:班爺開著直升機,把機上熱烘烘的、剛印好的鈔票,往下灑。要是全球每個中央銀行行長,向班爺看齊,就是解決全球經濟難題的辦法。2008年,中國就試過,一灑,就是四萬億人民幣的壯舉,山河為之變色(人民幣的紅色),最終效果呢?
今日全球經濟的困局,都來自一廂情願的「全球化」的願景,只要打破關稅壁壘,全球就是一個市場,會多倍性地擴大,資金、人員、原料、產品自由移動,多少人會受到好處?不錯,很多人受到好處,是不是雨露均霑?政治、社會、文化的因子有沒有算在數理型模中?資本熱錢自由流進流出,一呼百應,金融結構和管控有沒有重建和強化?有沒有足夠的壓力測試?當經濟規模更大時,金融暴起暴落,振幅震盪到難以承受,謝謝金融工程學所設計的衍生物!全球結構,尤其是小國、弱國經得起考驗?對於大國,擴大的市場,永遠存在,甚至與時放大?當無可避免的「平衡」來臨時,所謂「世界工廠」的產能如何調整?擴張時的負債,誰來承受,蕭條時,還是弱勢階級承擔苦果!
我們可以歐盟作為例子,依孟代爾‧佛雷明三角型模(Mundell-Fleming model):當市場一體化,「資本能自由流動」的一角被決定了;又只有一種歐元通貨,「匯率」另一角也決定了;兩角被決定,沒有人再有能力操控第三角,在此為「自主的貨幣政策」。歐盟各國沒有自主的貨幣政策,貨幣政策由一、二個經濟強大的「領頭羊」所決定:擴張就擴張,撙節就撙節,不但造就窮、富兩類國家,各國中也造成窮富兩類階級,最不會調適變動的中下階層勞動人民,受傷最重。當國家有自主的貨幣政策時,受創的人民知道應該向誰喝倒釆,投石塊;而國家沒有自主政策,如何向布魯塞爾的官僚集團討公道?
以意大利為例,七十、八十年代,每當國家收支不平衡,就以貶值舊通貨「里拉」(lira)作為對策,財政危機立即解除,只是大家一起窮了點(匯率而言)。現在意大利手中沒有「里拉」,只有「歐元」,歐元的貨幣政策由在布魯塞爾的歐盟總部決定。當意大利國際收支不平衡,國債利率升至二位數時,除了仰賴布魯塞爾中央官僚的鼻息,聽命指揮,順伏地學習別人要你如何過日子。若不樂意,難道你另有較好的選擇?希臘已經是驚悚的現實,呈現眼前!平心靜氣,想想看,有一天當「人民幣」取代「新台幣」的時候!
事實上,歐盟還算是單純的樣本,至少他們的政治文明和制度沒有太大的差異。只是宗教改革以降,社會、文化發展有些不同,宗教信仰和價值觀,影響對經濟活動的態度。你如何要求南歐的天主教徒和北歐的路德、卡爾文教會信徒,有相同生活信仰和經濟、社會觀感?這裏就是「全球化」信徒的天真和盲點所在。歐盟一定會解體成兩部:南歐恢復舊有的生活和經濟模式,北歐為繼續使用歐元的關稅同盟上建立政治聯盟。「東進」是北歐、普魯士-日耳曼的歷史直覺,「南下」是南歐、神聖羅馬帝國、哈潑士王朝、奧匈帝國的文化傾向。
因此經濟的結盟,必先考量文化、社會、政治因素。目前我們所看到的全球化,必然萎縮、後退,尋找較小規模的經濟同盟,作為代替。若以台灣為例,多方面考量後,TPP 顯然是好的選擇(假如它能成功,台灣可以加入)。理由第一,成員國中政治制度和文化差異不大。理由二,台灣對集團系統中具有相容性(compatibility)。第三理由,台灣在自己劃出的系統次領域,具有獨特競爭力。
第一理由,若和其它可能選擇相比較,很清楚,無需多言。
第二理由「相容性」:台灣可以列在高度發展美、日之後,以提供生產精密零組件,作為技術發展的標的,而為供應鍊不可或缺的一環。我們無需和美日競爭,這和「志氣」無關,而是善用我們有限的資源,量力而後進。即使我們有能力成就個 Nokia 或另個 Blackberry,也要小心。競爭不只是突破而要看能否持續,尤其是當軟、硬體平台迅速更變時候。持續是需要長期性地投入大量資金,而且需要經常性的創新。還記得HTC創辦人的前一個公司,以設計微處理機和 Intel 直接競爭,然後呢?HTC又是另一案例,一時的成功不能証明甚麼!
南韓集中相當國家資源於一個公司和技術,Galaxy note 7的麻煩可算是「溫和」的警告。「韓流」會成為世界性技術文化主流?(日本人開始笑了!)。南韓執意和美日全面競爭,對台灣無寧是件好事。記得八十年代,日本兩大電腦公司(富士通、NEC)全力和 IBM 主電腦 (main frame) 競爭演算速度,然後呢?當技術發展從「單一」(stand alone)轉到「多體」和「網絡」,日本必須重新來過。那個年代 IBM 對美國經濟最大的貢獻,就是把日本高科技電腦公司,導引到錯誤方向!把國家未來投注於某一集團公司是否理性?問問美國人有關 AT&T、DEC、Motorola,甚至眼前的 Intel、MicroSoft、IBM?再偉大的公司也會生老病死!
第三理由,在台灣選擇的次領域,我們有高度的競爭力。台灣以中小企業見長,這是台灣社會文化的特色,靈活、迅速。我們不需要高度投資、高度組織、紀律集中的企業兵團,這不是台灣的社會文化。我們不是帝國,我們希望像是中世紀意大利半島上商業繁榮、「走海」的城邦。在討論經濟發展策略前,得先問問我們自已想建立的社會,和我們渴望的文化內涵?經濟不是思想的開始,也不是一切。經濟思考主要不是告訴你如何達成你的目標,而是為了達成你的目標前,你要避免做甚麼!「錯誤」常常是以光明正大面目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