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思想家孟德斯鳩說:「法律支配日本人,道德支配斯巴達人,風俗支配中國人。」
風俗的作用在引導和介紹發生事件的意義,以因應當時環境的需要,久而久之漸漸形成當地人的一種習慣,習慣能使人從小習以為常的行為,以後即使發現是有缺陷,但是人會美化其事,外來人想破除這種民間的積習,非常困難。所以一般民間風俗不易改革,只要不涉及人命,執政者通常都會順從民情風俗,不會強力制止。史記記載:太公望封齊,上任簡化君臣之禮,尊重人民習俗,五個月就回京作施政報告;伯禽去魯,改變舊俗,指導三年喪禮,搞了三年才回。周公嘆日:「後魯必為齊之附庸。」
以前英國殖民地之所以成功,是尊重當地的習俗及利益和當地人共同分享,一艘客輪之事務採分工,僅有一個英國籍的船長,大副、二副、高級職員為葡萄牙或西班牙等國的人,再次等國的人為船員,印度人為僕歐,非洲黑人為苦力所組成;對比日本殖民有些地方,事後卻為殖民地人所痛恨,因為日本人強改當地的語言風俗,獨佔利益,像台北二十萬人口中,日本人就佔一半,職業搶光,上至總督下到藝妓、娼婦、僕傭,日本人都有包辦。
端午節屬於民間的風俗:一、在門口插艾草,榕樹的葉子。艾草可以避蚊虫,榕音「榮」,兩者都符合世俗追求平安和名利之心。二、端午當天喝雄黃酒,除濕避邪,取自許仙和白素貞人妖之間的相戀故事。白素貞因端午節喝雄黃酒,變出蛇的原形,嚇跑許仙。她們的戀情從此產生波折。世間人和人的相愛,很多沒有結局,何況是人和妖怪的戀情,可預期最後將以悲劇收場。西方安徒生也描寫人魚相戀的故事,魚化身為「美人魚」的童話,人魚公主給人之形象,純真、熱情、奔放,又善良,她在人類世界中生存,毫不矯飾,像白素貞一樣,沒有隱瞞,完全開放毫無保留給自己心愛的戀人,到頭來,卻被人類視為危險異端,而被她的魅力所吸引的王子,最後也因沒有真正理解她,而使她們之間的愛情枯萎,導致美人魚毀滅,和白素貞同是天涯淪落,被關壓在雷峰塔同樣以身殉情的下場。
然而,白素貞對許仙全然沒有妖怪的絕情,反而卻有人類的痴心,傻乎乎一廂情願「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也許這是她千年修練以來初嚐戀愛的滋味,意亂情迷,沖昏了頭,失去理智了吧?妖怪不知人性的深淵不可測,理論上談人比談鬼還可怕,同時愛是隨著環境多變之原故,當她第一次墜入情網就踢到鐵板,宋詞「杏花吹滿頭 ,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將擬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她飽嚐愛情的苦果,是她始料未及!平庸沒趣的許仙,也如其他的凡夫俗子一樣,經不起愛情的試煉而變心,其實,不必等不食人間煙火的法海和尚出來干涉,他也會始亂終棄白素貞,何況在端午節的中午發現她只是一條蛇。
許仙和白素貞的愛情故事,被寫成白蛇傳,發生地點在杭州,十幾年前,我因經商要陪國外客戶從上海到紹興的工廠,途經該地,可是從商,有工作任務,沒有閒情遊興,路過西湖、錢塘江十幾次,過而不入。以前永鎮白蛇的雷峰塔,因鄉下人迷信塔磚放置家中,可避邪,逢凶化吉,結果被杭州人挖走,在一九二四雷峰塔已應聲而倒,這種情況和瀋陽清太宗皇太極的陵寢之命運一樣,當地人認為風水好,老百姓把祖先的靈骨遷來合葬,共產黨不得不用水泥把土墓封閉,從此皇太極不見天日;而現在新的雷峰塔已經重建矗立湖濱,「卻從塵外望塵中,無限樓臺煙雨蒙。山水照人迷向背,只憑孤塔認西東。」每當梅雨季節,若到西湖雷峰塔,如果有女子向你借傘,你可要心生警惕,那可能是白蛇的化身,不要像以前許仙中了蛇精化身的白素貞的仙人跳,許仙和西方的夏娃都禁不住蛇的誘惑,不同的是,蛇在西方被看成邪惡的撒旦,在東方卻是成為美顏的補品,以致今日台北市華西街,喝蛇湯吞蛇膽的嚐鮮客,仍然絡繹不絕於途。我二十年前假日,有時陪西洋客戶去那裡看殺眼鏡蛇,滿足他們的好奇,那也許是來自人類內心的恐懼。傳說西方的夏娃受蛇的誘惑,偷食智慧之果,背叛對上帝的誓言,被逐出伊甸園。其實蛇是人類內心慾望的象徵;人受蛇的誘惑,是人類服從內心慾望的驅使。因為,背叛另一層意義是不受擺佈,反抗要當家做主,是人類內心深處存在的慾念。
三、划龍船、吃粽子:今人把粽子是在紀念屈原,但有人對屈原有不同的看法,屈原不隨波逐流,眾人皆醉我獨醒,今人解釋為他的人際關係和社交手腕不成熟的遁詞。被放逐未能深切反省自己挫敗的緣由,反而怪同事是奸臣陷害他,最後因恐懼,怕被放逐,無奈、無力、心中不甘願、充滿困惑,以致跳水了斷殘生,實因於:一、觀察力不足,無法預料對方的反應。二、欠缺同理心,自視太高,不把同僚當團隊的一份子,吝惜將自己的功勞與人分享,自然不易與人溝通共事。三、 與二位楚王的互動品質不佳,君臣雙方言語無味,話不投機。有人以為屈原是患反應性受挫憂鬱症者,他的懷才不遇,飲恨九泉,很多不是客觀的環境造成,而是個人主觀的疏誤。荀子說:人有三不祥,幼不肯事長,賤不肯事貴,不肖不肯事賢,屈原應是倚老賣老,沒人緣。
至於有關端午節傳說,華人喜歡將風景和習俗捕風捉影,穿鑿附會歷史人物典故,其實都是子虛烏有。古代農業社會,傳統以米食為主,每碰到新的節氣變一些花樣,是自然的事。例如元宵節吃湯圓;端午節時,竹葉盛青採來包煮粽子;中秋月明,換成作糕餅;新年蒸年糕…每隔一季,適時舉辦節慶活動,使單調的農耕生活得到調劑,有助社會的穩定,利於帝王的統治。
粽子多吃會傷腸胃,我偏愛小時鄉下水煮粽子,內包河溝裡撈的小魚、炒蔭豆、花生、蔥頭,每家小孩把剛煮好的粽子綁好鹹草,連結兩個掛在胸脯,到處炫耀,宋陸遊詩:「端午數日間,更約同解粽。白白糍粽美,青青米果新。」然而,現在不說河畔已經沒有撈魚的人,我幼小認識的包粽子的人都全不在人間,連溝渠也因土地重劃而消失;即使存在,溝裡的魚也受不了工業污染而絕跡。同時粽子也商業化,隨時可買到,此物就不足貴。
唐朝文秀(端午)詩:「節分端午自誰言,萬古傳聞為屈原。堪笑楚江空渺渺,不能洗得直臣冤。」汨羅江原本是一條河水,默默無聞,因屈原投水而聲名大噪,無端引來後代詩人恥笑,無法洗清屈原的冤屈,真是名成而毀至,功就而謗來。唐詩人李白則認為人有冤屈,要到汨羅江傾訴,「應共冤魂語,投詩贈汨羅」,這樣子比較不會得憂鬱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