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代的街頭運動成員雖然訴求有所不同,但基本上都以正義為集結的表象,社會議題凌駕政治思維。
作者 / 林瓊媛
還記得那一年,我們一起追的民主嗎? 還記得那些露宿街頭的夜晚嗎? 2014年仲春所下的那一場太陽花之雨開啟了你我的共同記憶,2014/11/29你我所投下的每一票不但讓改變成真,也啟蒙了我們對這一片土地更多的情感。這幾天氣溫驟降,讓我想起了那些個急募睡袋的夜晚,那一次運動退場至今整整一年,你,還記得那個熱血的自己嗎?
不像自然科學理論可以在實驗室被論證,對念社會學的我來說,街頭就是我的實驗室,每一種參與都是我對於社會學理論的實踐(praxeology)。先有市場才有機制,抑或先有機制才有市場,是個「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服貿和貨貿會帶來市場,抑或市場本來就存在之必須,且要有名正言順的機制去搶灘並插旗?恐怕大者恆大,而市井小民看得到這個市場的大餅卻吃不到,又抑或資本的金字塔真的能讓財富由上往下流,打通抗貧的任督二脈?
在全球化的經濟體下,締結各項自由貿易協約已是不可擋的趨勢,但台灣和中國之間所存在的特殊關係,無論從歷史或是政治的角度都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坦白說無論政府或是民間,對於服貿所將帶來的未來經濟狀態都像在瞎子摸象,每個人摸到的部位不同,對於服貿這隻大象的理解也就不同。我們孤守在這島上發展一定會有限度,但是要怎麼開放?服貿該怎麼簽?利益該怎麼分配?兩岸的關係該往哪裡走?這段時間以來,證明關於這些問題,眾所分歧的意見暫還無法整合成一個符合社會期待的決定。自喻正在改寫歷史和見證歷史的島上各個不同族群,該如何統整出集體認同的互信關係?
台灣這一段時間以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為主題,所發展出的不同樣貌的各種集體行為(collective behaviors),無論從社會參與或觀察的角度,在過去的這一段時間裡每天發生的事件和輿論,激起我用不同派別的理論脈絡,在腦海裡建構出“屬於我”這個世代的社會結構和型態的社會學想像(sociological imagination)。希望哪一天有機會可以把自己的論述匯總,找一個能夠發聲的地方,用自己所熟悉的語言來撰寫我的反思。
在此暫時把我自己對服貿有意識和無意識的政治聯結放一邊,先來講講這一段時間裡發生在你我周圍的改變和衝撞。
我想先說說網路串聯。無法想像網路聚落(例如PTT或facebook)能夠製造多大串聯的那種感覺,就像當年陳水扁選總統時,北部人無法想像南部的地下電台有多大的串聯能力一樣。今日的每個鄉民都可能擁有當年電台廣主持人的影響力和號召力。發起捐款買下蘋果日報和New York Times的廣告,在一天之內募集六百多萬元是一例,透過網路即時傳播新聞是一例,四月十一號號召包圍中正一分局更是一例。許許多多在生活中找不到熟識者共鳴的人,選擇相信網路上的陌生人。我們發現號召廣告捐款的人,得到遠比弱勢團體更多的認同,在議會裡面即時傳送新聞的學生,比職業記者還專業,也更發現所有的集體行為,一旦時間空間改變了就失去複製和再製力。從2013年夏天洪仲丘事件後,我們更發現這一代的街頭運動成員雖然訴求有所不同,但基本上都以正義為集結的表象,藍綠都可以成為白衫軍或黑衫軍。社會議題凌駕政治思維。凱達格蘭大道,也已儼然成為台灣的自由之路。以社會學的角度來看網路串聯的集體行為,不難發現網路世代的社會化過程,和過去五千年來的人類歷史發展的脈絡相呼應,甚至可以用古典社會學理論的論點,驗證這些社會化過程的串聯。(有機會另述)
再來,這一次執政者和運動者隔空對話的記者會中,雙方都試圖將自己的訴求提高(從另一個角度看是降低)到國際的角度。馬總統把南韓當做假想敵,在支持服貿的論點中不斷拿南韓來作比喻,殊不知這群在韓流文化下長大的學生,壓根不覺得台灣還有任何能拿來跟南韓相比的產業。學運幹部過往台獨的發言也一再的在這次運動被拿來討論,他們說:「如果兩岸關係已經不可能維持現狀,必須在被統一和獨立中選其一,那我們的立場不可諱言就是要獨立。」我覺得在這當中非常重要的是“被”這個字,因為世代已經不同,我們已經沒有辦法反攻大陸解救大陸同胞“帶給”對岸自由民主,相反的,我們將會“被”統治。而台灣過去四百年以來,已經看過太多不同面目的統治者,島內所謂『外來政權』定義的爭議雖未解,九〇後的這一世代對於中國的遙想是不存在的,甚至在他們有記憶以來,426這個代名詞就深植在他們的腦海裡。執政者和運動者的隔空對話,分別在不同的理論基礎上打轉,雙方的對答攻防常常無法被對方認同為釋出善意。
許多人對服貿內容的第一印象來自於懶人包。暫不論懶人包的內容,先就懶人包的存在而言,懶人包的存在,證明了許許多多飽讀詩書的我們不再善於自我思考,不再那麼容易單純透過是非題,來了解自己透過社會歷練所建構出的是與非,大眾變得更容易被慫恿,更容易以別人的意見為意見,但卻更輕易的覺得自己是對的,更容易用許多的訊息來強化自己的正確性!這樣的改變是可懼的、是危險的。懶人包在網路流竄幾天後,許多人開始感受到這個現象需要被打破,因此開始有了各種各樣的論述。可惜的是,大部分的論述都以正名或加註懶人包的內容為主,大眾討論的方向已經自懶人包定調,很多該被討論的事物已被淹沒在茫茫網海。例如針對陸籍者是否能攜眷移民來台和是不是因為怕競爭等問題。
還有,體制該不該被衝撞?沒有經歷過二戰的嬰兒潮,到他們大學時的六〇年代反戰並帶領了近代各種角度的平權和自由運動,自此,人皆生而平等這個屬於全人類的共同價值,終於能夠開始被實踐和監督。(此暫先不論近代的國際政治經濟)。假設我們以美國獨立(1776)和法國大革命(1789)作為近代衝撞體制的運動始祖,這些社會運動發達的社會從未停止運動,美國不是獨立完就和平了,法國推翻掉君主主義後,在摸索民主的過程也是踏著抗爭者所流的血一路走來。甚至到近代,法國人的許多權利仍是上街頭換來的!就社會學的角度來看,民主並不會因為體制被衝撞而倒退,相反的,受衝撞的體制會因而變得更民主!越是極權的統治,運動越是強烈。人民越是痛苦,運動也會越強烈。在歷史的舞台裡,從來就沒有所謂的暴民,只有所謂的暴政。這次運動中有一句激勵的號召口號叫:「今天不站出來,明天站不出來!」從近代社會運動史來看,今天不站出來,明天還是可以站出來,只是如果今天不站出來,下一次要站出來就必須付出更大的代價!美國經歷過911也看過世界各國街頭運動,集資在New York Times刊的廣告上的那張3/24警方用強力水柱驅離民眾的照片,無法激起西方讀者的共鳴,對他們而言,這一次學生發起的無論是佔領議會或是攻佔行政院運動的確非常和平。說句難聽一點的話,比起西方國家街頭運動的暴力傷亡,我們還只能算是小巫。
這次運動喚起了各個族群所關心的不同問題,服貿協議議題只是一個開始,許多人因為關心立院程序而加入這場運動,許多人因為賴以為生的產業將受影響而加入這場運動,許多人因為關心兩岸未來的發展而加入這場運動,許多人因為不滿台灣的政治現況和執政者而加入這場運動,許多人因為周遭的人都關心這場運動而加入這場運動。無論支持或反對,可以樂見的是,這一次運動讓許多從來不關心政治的人開始關心政治,讓很多原本沒有意見的人,不願再輕易讓別人來決定自己的未來。也正因為參與這次運動的人數和規模在台灣是前所未見的,這個由動員者和被動員者所組織而成的新型態和控制體系內部分工變得細密,這樣的組織型態在社會學中稱之為『科層組織』(bureaucracy)。擁護領導者的支持者在科層組織結構下容易產生“造神”的現象。由於運動者感受到對於達成運動本身的訴求有一定的困難度而需要某種更強大的力量來作為精神上的支持,當領導者的群眾魅力被賦予這股力量的來源時,造神的現象就無可避免。就像我們都自許能夠成為正義的化身,但行正義之道難免使人毀譽參半,因此像關羽這樣忠肝義膽的人物就被神話。又或當靠海為生的漁民需要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林默娘就被神化為保佑漁民的媽祖。
這次運動的組織加入了庶民生活的重要元素,讓互不熟識的參與者能夠藉由某個符號(鹿茸,太陽花,太陽餅,香蕉…)或某一首歌(島嶼天光,晚安台灣,Dear Mr. President…)快速的將集體認同串連起來,提供建構共同記憶的重要聯結,一個團體所需的社會要素,例如共同語言(呼喊的口號)、行為溝通(大小論壇,穿黑衫,上凱道,靜坐…)、社會網絡(物資募集,黑特版,服貿版,粉絲團…)、小團體(媒體組,物資組,糾察組…),不斷出現的新領域和橫跨政治學、社會學、經濟學和法律的討論,在短時間內不斷改變這個團體的結構,並帶動變遷甚至發展出一個資本主義民族國家(nation state)政府構成的要素:稅收(物資和募捐),教育(論壇),醫療衛生,軍隊警察(糾察)和科技發展。
綜觀台灣七〇年代以降的社會學發展,第一代和第二代的社會學者皆啓蒙于歐美學派,也幾乎都在不同時期到西方求學。我非常期待這一代土生土長的台灣社會學者能為當代的台灣社會做出最深層且縝密的分析,並發展出更在地且更能見證台灣社會發展的理論。
洋洋灑灑的一篇垃圾文章!!
我只看到大腸花把國會搞得亂七八糟~~
如果在美國 這些學生早早就在警察局等著被領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