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嚴的一代正在掌權,除了著重在量 — 給強勢的資方工時彈性,拉長工時緊縮勞動條件外,還會什麼?這才是台灣經濟停滯的最大病灶。
蔡總統上台後二修〈勞基法〉過關。二次修法放寬了勞動條件,並對過去法律未規定的事項加以明文化,如6休1改為12休2(得連續要求上班12天);放寬休息日加班酬勞計算;週工作時數從46延長為54小時;加班可換遞延補休,兌換比例卻不一致;休息間隔從11小時縮減為8小時,不考慮交班與交通時間;將勞工的同意,委以虛幻的勞資協議等。結果是:在彈性的名義下,明顯對資方的操作上有利。此次修法的爭議比第一次更激烈,其來有自。
相對於資方本享有各種減稅、專案補貼等手段,原本是以設置最低勞動條件,來保障與提升勞工權益的〈勞基法〉,在拼經濟的前提下,卻變成給資方的彈性。新法剛通過,金融業基層人員即抱怨:週工作時數的現狀已達頂標46小時,已被延長為54小時。資方用起彈性,顯然非常迅速。
根據OECD統計東亞勞工平均年工時:南韓2113小時;新加坡2366小時;香港2296小時;台灣2034小時,即便先進經濟體的日本,勞工的年工時仍為1713小時。相較於全球1915小時和亞洲2154小時,可知:東亞的勞動型態有「加班拼經濟」的傾向。[連結] 日本伴隨著去年電通、NHK等公司職員過勞死事件,決定縮短工時,推廣「周休三日」、週五下午強制提早下班等制度。
東亞人民生來就愛工作嗎?
Max Weber所著《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闡釋了勤勞、文化(宗教)與經濟發展的關係。作者認為西歐國家之所以有經濟優勢,主要原因是新教地區的新教倫理—強調「自願勞動」、「節制消費」,從而能「累積資本」。1905年Max Weber提出「新教倫理」,是伴隨19世紀下半起世界進入工業(機械)文明,世界重心已從歐洲轉向大英帝國,又要再度轉向美國的重要關口。Max Weber在替中世紀歐洲宗教革命寫了續篇之外,也替普魯士的崛起提供理論基礎。
台灣在1980年代忽然流行起世紀初Max Weber的「新教倫理」,不是沒有緣由。它適時的給經濟起飛的台灣提供了養分,為喪失國際地位的挫折提供經濟慰藉,更賦予台灣執政者長期實施戒嚴的正當性。當年學者在台韓港星新興經濟體(四小龍)中,依Max Weber的樣,畫了葫蘆找出勤勞因素,並將東亞盛行的儒教文化比擬為新教倫理,以便合理化東亞的威權主義政府為何能有較高的經濟發展。
遺憾的是,自願勞動、節制消費為手段,達成累積資目的,是個體經濟的範疇。關鍵是:個體雖然可以因此累積資本,但因節制消費,銷售與生產必然受限,從而產生停滯的惡性循環。因此,勞工既是生產要素,也是消費要素,這雙重身分必須以總體經濟的角度來觀察與理解,才能理解:勞工原來是企業衣食父母。
總體經濟的關鍵在於流通—它鼓勵若每人能多花一塊錢,透過乘數效果,社會整體就可能多賺好幾倍。這樣,透過消費來帶動收入,形成一個正向的循環。它講求的是:消費者有錢、有時間花錢。
在〈勞基法〉修法紛擾後,謝金河在臉書上轉述一計程車司機的自豪:他們都是每天工作16小時;回家倒頭就睡也很健康;過勞的都是愛喝酒、上夜店等等,結論是:這一代年輕人怕吃苦。謝金河說「所謂禮先求諸野,今天他的一席話對我撞擊很大。」不客氣的說,計程車司機的自豪只是匹夫之勇,而謝金河的默然,則是不察個經與總經先天上的不同—日操冥操身體還健康,其他人的不健康是自找的(這是以偏概全);回家倒頭就睡(雖可以累積個人存款,卻萎縮了整體消費);累積存款又無時間消費(最後就是拖垮經濟或買房,使不動產一枝獨秀,並阻礙資本流動)。
另外例子是柯文哲以「嗡嗡翁」自豪,它源自於軍國主義時代日本精神勝利法的遺緒,也是當時日本醫生養成的慣例。柯文哲的進步主張,其實只是實用主義,醫師自豪超時工作多半只是與計程車司機相同的匹夫之勇。
〈勞基法〉爭議的背後,顯示的是台灣真正的危機—成長於戒嚴教育,習慣於標準答案的一代,現在是45-80歲,正是社會棟梁,或為執政者。無論扁、馬、蔡、賴,柯文哲、謝金河,甚至計程車司機等,都是這一代的「產物」。他們拙於探討「現象—原因—解決方案」間連鎖關係,僅依據道德或成長慣性選擇政策、頂多漸進修改或拼量。因此,他們無法察覺自己施政的矛盾:一方面只管生產不管消費,無視總體經濟的生產與西消費的互賴性;一方面揭櫫創新、綠能、人工智慧等目標;一方面卻以過去而非未來、以工業而非網路時代的標準、以勤勞(量)而非效率(質)等視點來理解時代,並據以規劃台灣經濟。
戒嚴的一代正在掌權,除了著重在量—給強勢的資方工時彈性,拉長工時緊縮勞動條件外,還會什麼?這才是台灣經濟停滯的最大病灶。
作者 / 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