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農顯然多少接受季辛吉的觀點:幾十年的外交政策、所建立的世界老秩序,不可能用冒進的民粹,就能解決。
前白宮總策略師班農先生,去職後,接受邀請,前往北京會見中南海第二號人物王岐山秘談。會後返美不談與王討論的議題,只表示他的立場並未改變或軟化。他仍然相信,現行的貿易體制下,美國的經濟會被中國摧毀。
班農的理由:美國自由資本主義最重要的資產,新科技的創發,中國藉著不公平的貿易手段,迫使技術轉移而取有,甚至公然予以剽竊。這種說法若是事實,美國都有方法處理,例如;動用301法案,加徵中國商品的進口稅,如最近暄騰一時,對中國官方貼補的鋼鐵產品,美國威脅另加傾銷稅。到頭來為甚麼不實施呢?理由有二:第一,北朝鮮的亂局,美國需要中國的合作和幫助,不想在此敏感時刻,另起爭端:第二,如果中美雙方貿易戰爭,全面開打未必對美有利,不能勝券在握,如何輕啟戰端?
班農先生特意指出的「創新科技」的產品,事實上也可加以管制。冷戰時期,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有專責機構,管制軍事敏感度產品,外銷到中立和共產國家。即使到今天,德、美、曰半導體工業最前端的製造工具,外銷到中國,也是受到管制的。真正的問題,在於美國除了這些創新的高科技產品外,硬體或軟體,還有其它產品可供賺取大量外匯,平衡貿易嗎?問題是在:賣得不好的東西很多,賣得好的除了好萊塢影片和農業產品外,都是有關國安級數的命根子。
更大的問題:這些高科技產品大多是跨國公司所擁有的。商人無祖國只有市場。如果中國出得起價錢,跨國公司為甚麼不想盡辦法賣。所以問題不在「不公平的貿易」,而是在現在全球化的架構下,所謂對美國不利的「不公平的貿易」,創新高科技產品的流通,自然發生,很難設限。
九月間,班農先生曾親往季辛吉博士康州鄉居兩次。兩人能夠見面算是夠怪異的,令人好奇。外媒傳出的信息是季辛吉提醒,以六、七十年代的經驗而論,要改變美國國策,在政府體制外,推動改革,先改變美國人的意見,會比於政府體制內推動改革容易!因此,班農先生「被退出」華盛頓權力中心,未必是壞事。他可以「新右派」社會文化運動的啟蒙者,推動改變過時的意識形態。政治實力要持續不懈,先要有充實的社會文化當本體。
顯然在中國之行之後,班農先生的政治努力的方向已作改變。他以改變共和黨作為首要目標;例如,他支持阿拉巴馬州共和黨參議員初選的某候選人,和川普總統所支持的人選不同。初選結果他所支持的人選獲勝。再接再厲,他目標十到二十個理念跟新右派相合的共和黨候選人,期待2018年期中選舉,能改變共和黨當權派的「理念結構」,藉著選舉,傳播新右派的思潮,帶動政治運動,大力改變政府政策。
可預期在2018年期中選舉前,川普總統別無選擇,會讓國務卿提爾森以及老勢力集團,嘗試他們對北朝鮮和中國的策略。因此,可預見美國對北朝鮮和中國的政策,短期內不會有太大變革。只要美韓不軍演,美國航空母艦不出現在朝鮮半島海域,北朝鮮會收斂其加碼、報復性的飛彈試射和核爆:這些事端,俄羅斯會對北朝鮮有相當影響力。
相對地,中國若對北朝鮮壓力超過某一限值,對北朝鮮影響力會反而弱化。在共產國際的世代裏,中國和蘇俄之間一直有誰來領導亞洲共產黨運動的爭執和衝突。越戰初期,北越共黨內部,到底親中或親蘇一定有過爭論。事實上,北朝鮮內心的動向是相當清楚的,北朝鮮的金家要維持其封建統治體制,必需建基於朝鮮族的民族主義。歷史上中國是天朝、宗主國,而朝鮮是進貢的藩屬,歷史所造成的業,是朝鮮人永遠的心結。這也為甚麼美國和北朝鮮關係如此險惡,雙方仍然有官方的通道,私下談判。
這也說明中國對北朝鮮的影響力有其限度,美國要靠中國的助力解決北朝鮮核武問題,一定會大失所望。川普總統對此還蠻清楚的,他在他的推特文章中說:提爾森國務卿對「火箭人」(指金正恩)的作法,一定浪費時間。但川普有較好的辦法嗎?
新右派不公開說的辦法,是和俄羅斯合作(不必要是同盟),用俄羅斯來緩和及約束北朝鮮的「躁進」,因此美國不需要尋找中國的合作,無所求於中國,而可專心面對,中國長程對美國的威脅。這需要美國人民「敵我觀念」的改變,到底誰是主要敵人?何況建立新的世界秩序,都需要時間。這也為甚麼季辛吉能坐下來和班農談,即使雙方的理念南轅北轍,因為所談的不是眼前立即會面臨的衝突,可以心平氣和,理性交換意見。體制外的努力來說服美國民眾,就要看雙方各自的能耐和用心。班農顯然多少接受季辛吉的觀點:幾十年的外交政策、所建立的世界老秩序,不可能用冒進的民粹,就能解決,——只要想想看,跨國公司的商業利益有多麼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