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軍於12月29日臨時在台海周邊發動軍事演習,消息一出,區域神經立刻繃緊。對台灣而言,這並非第一次面對類似場景,卻仍足以構成現實而持續的安全壓力。問題不在於是否「意外」,而在於這樣的軍事行動在當前國際與兩岸結構中,究竟意欲何為,又如何被台灣內部政治力量各自解讀、甚至利用。
就威脅性而言,此次軍演的性質已難以被視為單純例行。解放軍選擇在未經充分預告的情況下,於台灣周邊多向度展開聯合演訓,本身即是一種「不確定性威懾」。其核心不在於是否立即動武,而在於持續測試台灣的應變節奏、社會耐受度,以及國際社會對類似行為的反應邊界。這種灰色地帶操作,正是北京近年在台海最常運用的工具,仍在寸寸割裂台灣內部社會的團結,使綏靖聲浪蓋過拒守者的主張。
若從中共動機觀察,將焦點僅限於台灣本身,反而可能低估其戰略企圖。此次軍演更像是一枚同時投向多個方向的訊號彈。對內,鞏固極權中央的政治優勢、持續大玩民族主義牌;對台,傳遞持續施壓、削弱社會拒守信心;對外,尤其是對美國與日本,則是在提醒區域安全架構的主導權仍握於北京之手。這並非單點衝動,而是嵌入中美長期戰略競逐下的結構性行動。台灣,無可避免地,正位於這場博弈的壓力核心。
然而,真正值得警惕的,未必只在海空域上。軍演發生後,台灣內部政治反應的分歧,反而暴露出另一層風險。當執政團隊強調冷靜應對、穩定民心時,國民黨主席卻選擇將矛頭指向賴政府,指控其路線「激化對立」、將風險帶給全民。其說法在政治上或許能迅速取得特定共鳴,卻在論理上存在明顯問題。
首先,解放軍是否軍演,從來不是由台灣單方面言行所能決定。將北京的軍事行動簡化為對賴政府的「回應」,等同於默認中共對台擁有某種行為審判權,也在無形中合理化其以軍事壓力介入台灣民主政治的正當性。其次,當外部威脅具體存在時,將主要政治責任轉向國內民選政府,而非對威脅來源本身提出清楚批判,容易讓社會焦點錯置,甚至削弱對外一致性。
更深一層看,這類發言所反映者,其實是台灣長期存在的安全敘事分裂。一方強調嚇阻與民主防衛,另一方則傾向將風險歸因於「溝通不足」或「態度不當」。問題在於,當對岸的軍事行為已高度制度化、常態化,仍以「換人、換語氣」作為避險解方,是否真能降低風險,抑或只是提供心理安慰,值得嚴肅檢驗。
若從國際博弈視角出發,台海危機早已不是單純的兩岸問題,而是中美戰略競逐下的前線議題。美國透過軍售與安全承諾維持影響力,北京則以軍演與威懾回應,雙方你來我往,而台灣承受兩強相爭的煎熬。在中美對峙的結構下,內部政治若無法就「威脅來自何方」形成最低限度的共識,真正被侵蝕的,將不只是安全感,更是民主社會面對外壓時的凝聚力。
軍演終將結束,艦機也會返航,但留下的問題不會自動消失。台灣此刻需要的,既不是過度恐慌,也不是輕率卸責,而是一種能同時看清外部威脅本質、又不被內部政治操作牽著走的集體清醒。否則,真正動搖台海穩定的,或許不只是解放軍的演習,而是我們自己對現實的錯位解讀。
作者 / 風林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