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有些人就是文化霸凌的加害者,一句玩笑話,一個鄙視的眼光,在不知不覺當中,都傷害了原住民文化的發展。』就因為我們是文化霸權,我們像一台坦克,壓過了一株小草,卻完全不自覺。
我們常常討論著青年為什麼不留在部落,但大家也都知道,部落裡缺乏工作機會,青年所學到的專業,也無法在部落裡有表現的機會。那為何會有青年願意回到部落呢?今年,我參與中華電信基金會的「蹲點,臺灣」計畫,來到花蓮縣最南端的吉拉米代部落,進行為期15天的影像紀錄及服務,試著找尋答案。
一位部落返鄉青年告訴我,他回到部落的原因,他說:「剛退伍之後在桃園做保全,因為女友酒駕被關,一直在等他出獄,在這段期間情緒不穩定,換了許多工作,到最後搞到連房租都繳不出來,非常痛苦,有一種絕望的感覺,最後決定還是回來部落吧,也許部落有一些契機,讓我有一些不一樣的想法,也可以帶小朋友一起生活一起讀書。」
我想這樣的故事,是許多部落青年到外地打拼的經驗,國中以前都待在部落裡讀書,從小跟著長輩學習部落裡的語言,以及生活技能。但部落附近通常都只有到國中,想要繼續唸高中,就要離開家裡,到市區的高中就讀,並且住在學校。『離開從小的生活環境,沒有母語,沒有家人照顧,一切得靠自己。』
到了市區的學校,接受著主流文化的洗禮,完全漢語式的授課,強迫學習各種學科,往往讓原住民青年無法適應,這跟家鄉所學到的知識完全不同,他們被迫得放棄部落的教育,一切重新來過,在不對等的學習條件之下,他們無法與市區的孩子競爭,成績總是墊底,對自己越來越沒自信,甚至可能休學,直接去工作。
沒有好的學歷,沒有好的背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通常有兩種選擇,一個是去當職業軍人,一個是去做粗重的工作。但兩者的命運卻差不了多少,職業軍人還是有退伍的一天,此時又得面臨失業,大多數的人會選擇當保全,或是做粗工。但這些職業危險係數比較高,許多青年因為職業傷害,小則身體出現小疾病,大則因為工安意外,斷手斷腳,無法繼續工作。
在本身經濟不穩定的情況下,如果面臨受傷或失業,根本無法繼續在外地生活,最後只好選擇返回故鄉,尋求另一種出路。
接著他又跟我分享他對教育的看法,他說:「覺得我的父母沒有在我的角度去看待事情,很多事都自己去決定跟嘗試,都沒辦法經過跟家人的討論,像是我未來要幹嘛,我可能要幹嘛,父母親沒辦法給明確的方向。我高中肄業,因為我被霸凌,可是我沒有讓家人知道,被霸凌後,我不想再繼續待在學校,就這樣直接出社會,跟哥哥一起在桃園工作,在桃園也待了八年左右,最近也有重新報名高中,讀進修部,因為我不想抱著遺憾過一生,我希望我可以進修高中、大學,把覺得是遺憾的事情完成。」
但父母何嘗不想幫助孩子,我也跟許多部落的長輩聊,他們表示自己的學歷通常都只有國小畢業,學的技能在都市也不管用,要怎麼去教導孩子?現代社會快速的變遷,他們連上網都不太會,只能依循著傳統的方式教育下一代,私心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留在部落,但也知道部落沒有足夠的工作機會,孩子終究得到外地闖蕩,他們也只能祈禱,希望孩子能在外地闖出一片天,也希望孩子別忘記部落這片土地。
霸凌也是許多離鄉背井的青年常遇到的議題,生活背景的不同,在市區往往會受到各種歧視,習以為常的文化、方言,都成為被嘲笑的原因。認真讀書最後考上大學,也會被貼上標籤,說是因為加分制度才考上。
這些都是部落青年的真實寫照,『也許有些人就是文化霸凌的加害者,一句玩笑話,一個鄙視的眼光,在不知不覺當中,都傷害了原住民文化的發展。』就因為我們是文化霸權,我們像一台坦克,壓過了一株小草,卻完全不自覺。我們可曾想過,部落的青年,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回家,回到養育他的地方。部落的文化,也在這樣的環境下,慢慢地流逝。
作者 / 楊峻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