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我們或是冰島,任何社會都能夠創造真實,它們能抹去特定的事件或族群。我們總是如此。」— 美國人類學家 Margaret Willson
人類對事物的認知,來自受過的教育、接觸的媒體,以及親身經驗,外在接收的訊息構成「真實」;然而,我們有多少既定印象,其實是被有意創造,或刻意抹去的結果?例如出海捕魚,讓人很容易直覺想到是「男人的事」,在北歐小國冰島也是如此。人類學家 Margaret Willson 卻發現過去幾百年來,冰島或許曾經有過為數不少的女性漁夫,只是在歷史洪流中,她們被遺忘了。
Willson 去年把針對冰島女漁夫的研究,寫成《Seawomen of Iceland: Survival on the Edge》一書發表[連結]。推廣人類學的媒體 Sapiens 特別寫文《Iceland’s Forgotten Fisherwomen》介紹[連結]。
Willson 是美國人,華盛頓大學的文化人類學家。她 1999 年造訪冰島時,偶然聽到一位傳奇船長 Thur’idur Einarsd’ottir 的事跡,而這位女性船長活在 1777 到 1863 年。冰島曾有女性船長的存在震驚了 Willson,好奇之下,她開始研究冰島女性出海捕魚的歷史,接著驚覺冰島歷史中,女性船員也許一度相當普遍,如今卻只剩下不成比例的微薄記憶。
為了研究冰島女性漁業史,Willson 組成團隊,由舊書與舊報紙尋找記錄、訪問漁夫、也利用臉書等新科技尋求歷史的見證人。Willson 幾年研究後認為,女性應該是冰島漁業史上不可或缺的一環,她發現在西元 1400 年,以及 1700 年後一段時間,文獻中都規律地描述過女性漁夫;原因似乎與鼠疫有關:鼠疫消滅不少人口,勞動力缺乏,兩度讓女性勞動力往海上發展。
冰島某些地區,漁業工作者中女性的比例一度相當高。冰島的歷史學家 Th’orunn Magn’usd’ottir 曾經研究女性參與漁業的狀況,認為布雷扎灣( Breidafj”ordur )至少 3 分之 1 漁船船員是女性;由死亡記錄判斷,某些發生事故的漁船中,有一半或是更多的船員是女生。
不過由於資訊不足,冰島漁業中一共有多少女性,仍難以估計。確實從文獻記錄可以找到幾百位女性漁夫存在,歷史學者 Gunnar Karlsson 卻質疑,之所以會有那些女漁夫的歷史記錄,是因為她們不常見而值得特別記錄;他估計 17、18 世紀時,即使冰島有過幾百位女性漁夫,占整體比例仍相當低,只有 1% 左右。
Willson 認為證據確實仍不夠充分,但多數女性漁夫的記錄看起來並無特異之處,因此她仍然認為過去幾百年來,女性參與冰島漁業並非特例,而是普遍現象。問題是,為什麼如今的冰島人,對女性漁夫幾乎毫無印象?
可能是遭到刻意的掩飾。冰島本來屬於丹麥,在 20 世紀早期邁向獨立時,受到外來思潮的引響。當時流行的思想是,模範女性屬於家庭,出海捕魚不受歡迎;儘管仍有女性船員出海,社會文化卻強調女性編織、做菜的角色。理想女性屬於家庭、城市,不該涉足大海。
冰島整體社會文化,對出海工作的女生抱持極不友善的態度,長期下來,抹去了整代人的記憶,女性漁夫只不過是幾代人以前的事,卻已經在國民記憶中不留多少存在感。Willson 指出,對她而言幸運的是,冰島是個歷史記錄相對完善的地方,即使女性漁夫已經遭到大部份人遺忘,她仍然能從歷史記錄中找到線索,拼湊蛛絲馬跡。
儘管上述論點仍有待證實,不過想想台灣,這種狀況並不是難以想像。Willson 說:「任何社會都能夠創造真實,它們能抹去特定的事件或族群」。大家可以思考,我們由教育、媒體、周遭體驗所了解的「歷史記憶」有多不可靠?而發覺真相,認識更真實的歷史,大概就是歷史學家,以及歷史研究的特殊價值了。
作者 / 寒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