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台灣有個很大的問題,就是「不肯正視人類的劣根性」,只想「維持現狀」。崇拜「現狀中的強勢」、同時厭惡「破壞現狀的那些罪惡」;對於「人類的本質」則絲毫不願費心思量,更別提從制度上、教育上去約束、薰陶。
那天下班後的捷運上,看了一些中國的影片,關於抗拒強拆村民被公安暴打、還有被挖土機輾成肉餅屍塊的影片,整個晚上莫名地嚴肅。
對於中國,我沒有什麼特別的仇恨,犯不著故意無中生有地說中國的壞話。如果說到底,我相信所有的人類都一樣:再來一次大饑荒,全世界哪一位國都一樣會充滿人相食的悲劇;放任獨裁掌權,全世界哪一國都會有強凌弱的悲劇。
但是有些文明不一樣。並不是因為他們的人性在本質上特別文明,而是因為他們承認了人類的不文明,於是用制度去約束、用教育去薰陶,讓人們不要活得那麼悲哀,不會像野獸般彼此相食、恃強凌弱。如果我們重視文明的話,只要不是出現極端嚴酷的情境,我們的確可以活得像個文明人。
我可以試著不去關心全世界,但我總不能對於我的生活周遭視若無睹。竊以為今日的台灣有個很大的問題,就是「不肯正視人類的劣根性」,只想「維持現狀」。崇拜「現狀中的強勢」、同時厭惡「破壞現狀的那些罪惡」;對於「人類的本質」則絲毫不願費心思量,更別提從制度上、教育上去約束、薰陶。如果有強硬的制度,那也是用來規範弱勢的族群;如果要談教育,則是恭敬聆聽強者所定義的美德。
我們所存在的中華民國,對於強勢不願檢視(比如說「等你繳的稅和郭台銘一樣多的時候再來發表高論吧」),同時認為那些喪心病框的罪犯都是「那些畜牲」(「那種喪心病狂的動物還配當個人嗎?還有資格享受人權嗎?」)。
於是,政府帶頭違反勞基法?中華民國人可以視若無睹習以為常;但是,當關廠工人權益受損哀告無門臥軌抗議?乘客憤恨大喊「壓過去」;於是,中華民國人可以一方面歌頌傳頌洗心革面的周處除三害,一方面又要高喊「亂世用重典」地「六法全書唯一死刑」。價值之錯亂讓人瞠目結舌。
想到這裡,我無法不想起太宰治的「人間失格」。
那天站在書局裡無法自拔地站在書局裡一口氣看完這本小說之後,我震撼不已。
我該怎樣消化這樣一本小說呢?整個晚上我一直問自己。
太宰治的個性,按照正常的一般人如你我來看,大概就是想太多的憂鬱症神經病。(我知道這樣的形容詞對於那些真正憂鬱症或精神病的患者很不公平、很偏頗很歧視,但我只是想要表達一般人的認知)。
太宰治極端的敏感、又不擅於與這個充滿虛假的世界應對進退,於是他拼命耍寶博取大家的喜愛,以掩飾自己的不安,同時他超級害怕被拆穿,害怕被人發現自己如此虛假地在敷衍這個虛假的世界。
他如此敏感的性格,註定了他如此痛苦的人生。從二十一歲開始自殺,在接下來的十八年之中,他總共自殺了五次,在三十九歲那年「成功」。
身處在這樣的世界,他比誰都清醒,所以比誰都痛苦。就好像,當你打開臉書,清醒地凝視著中華民國體制下的那些壓迫無比沈重;但是打開電視你看見大家開開心心在跨年倒數的時候,你還是得要笑著與他人一起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樂」。
作者 / 吳傳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