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永遠會是個「階級社會」,統治階級會決定多數的被統治階級的想法和命運。
十九大以後,習總書記最重要的活動,就是帶領著七名新科政治局常委,訪問中國共產黨1920年在上海法租界,舉行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的會場。這個舉動具有深沈政治意涵,也多少可管窺習總書記內心的深處。
行程的用心,公開的用心是要全體共產黨莫忘「初心」,但不說的重要理由,是想藉著回到歷史原點,習總習記要總結共產黨建黨近百年的經驗,成一家之言,放諸四海而皆準,故有把習思想放入黨章之舉。
也難怪習總書記有此氣概和抱負。黨近百年的經驗,甚麼事沒學過?沒幹過?一開始,在共產國際支援下,為其小前鋒,幾個「書生」所創立的黨,原先以打倒北洋政府,抵抗帝國主義殖民為名;日後卻高舉民族主義,欲和天公試比高,居然能席捲神州,其改變歷史的功業算是夠輝煌的,幾可稱其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深究其歷史流變之怪異,卻有如第二次「太平軍」起義,落第的秀才們再度結義,消滅愛新覺羅,建立新皇朝。在幾次動員全國人民,推行「新政」,最後不自覺地卻以曾國藩為師,以固有儒家政治文化為依歸,稱之為中國式的社會主義。
其實,習主席上海之行,重要的倒不是一大十三名代表的「初心」:代表中,除毛澤東、董必武外,外加四名中共烈士,其它七名早在1949年前都已脫離共產黨。「初心」無可見之於奇言名著而流傳於後世者。當時的共產黨只是城市中正在學習馬克斯主義一群「知識份子」所組成的小政黨。只有當國民黨的「容共政策」,提供組織和鼓動群眾運動的機會,藉著北伐,才有匯集寶貴的政治經驗的契機,共產黨才可能漸行茁壯。歷史是時運所造成的,工農群眾運動的實踐,造成天翻地覆的功業,未必如馬克斯所說,歷史的決定在於「經濟定律」!
怪不得毛澤東初入北京城,告誡其部眾,千萬莫變成另一個李自成,虎頭鼠尾。共和國成立後,毛主席對來訪日本賓客說:中國應感謝日本的入侵,給了共產黨難得機會。話雖客套,卻不乏實情。得天下,居然要如此依賴幸運機緣,不是依靠甚麼社會和文化基礎,水能浮舟也能覆舟,統治的不安全感是必然的。為甚麼要那麼多「引蛇出洞」的運動,這是延安時期「文藝整風」的高階翻版和延續,從黨內擴展到全中國。共產黨很清楚黨會成功,靠的是黨的集中式民主,靈活運用「統一戰線」和「群眾運動」,可進可退,誰是主要或次要敵人,因勢需要,隨時可變!
唯一共產黨堅持而不變的除了「共產黨專政」的信仰外,應該是「社會主義」。也可說「社會主義」是共產黨專政的道德基礎。從早期的馬克斯主義,列寧的國家論,蘇聯的「新經濟政策」,三面紅旗,到改革開放時混搭的西方左派理論,甚至可以讓少數人先富的右派學說:好貓要先學會捉老鼠,先專後紅,真理在於社會主義能在物質基礎上,獲得實踐。如果說習主席要找尋黨的「本心」,這才是焦聚的重點。
但是權力封閉的社會,要想富裕,除了靠自己努力,更要靠找尋和利用「關係」,所謂「貪腐」由此而生。那麼要怎麼清洗,是不是開放權力結構?這可會動搖國本。華爾街資本主義那套「花巧」,這二三十年來,也該學夠了,放任也放得太久了,會捉老鼠的固然是「好貓」,爪子雖磨得尖,能夠得逞,靠得未必只是本身的能耐。
當多數黨員變成逐利的掮客,「拉幫結派」,「割地分贓」,玩的是「獨佔事業」?股匯市翻雲覆雨,顧盼自雄,目無法紀,不把黨國總體利益當成一回事!黨不再擁有政治道德高度,令全民信服、畏懼?難道要繼續醜化蔣介石的國民黨和日本軍閥,作為專政的理由和立國精神的基礎,人民誰會相信?——這可不就是亡黨亡國,被和平改變的前兆嗎?
共產黨對「自由市場」的戒心是可以理解的。因為自由市場可以取代黨國的存在。市場的價格制度能精準的反應社會需要甚麼,要如何生產?自由市場不只可調節生產方向,改變生產工具和組織,更可改變人民的心智、價值和道德標準。市場是複雜的動力系統,從價格制度開始,提供公開透明的信號,可使人民強化自我的自主能力,可使社會多一份彈性和演化的動力,隨時調整社會機能,中和掉階級衝突,躍升文明和提高人性的高度。
當李克強總理強調市場機能的重要性時,許多人不只看的是經濟對策,而是憧憬到政治和平演化的可能。顯然,這不是習主席所想要的。或許,他認為既然學會華爾街資本主義那一套,為甚麼不能用其來強化社會主義建設,令全民都可進入小康社會。因此分配不均,貧富對立的資本主義社會文化是不可取的。尤其是市場經濟所帶來的人民的自主性,必然帶來社會的不穩定,更需要黨的「維和」和控制一切。
如果放棄自由市場可能帶來的高度成長,設若能維持中度成長,社會和諧,有何不可?這是習主席的信念,習思想的主體:約制自由市場的動力是必要的,共產黨控制的「黨國資本主義」是必要的。不幸地,黨國系統中不可能設計有「可檢測性」和「可驗證性」,很難「預測」整體社會的走向和制度必須面對的未來風險和危隉。
習主席有他的定見和方法,用來解決中國共產黨的疑難。他相信他能解決八千萬黨員延伸出來的問題和他們的未來。自然,他也能順勢解決百數十年中國近現代史的文化難題和十四億人口的命運。簡單地說,只要能給中國人榮耀感和基本的生存需要,說這是中國人的世紀,他們就會滿意。
中國永遠會是個「階級社會」,統治階級會決定多數的被統治階級的想法和命運。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個新朝代闖進來,另個朝代被踐踏過去,後代書前代史,爭的只是二、三百年所謂的「正朔」。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為求穩定,坑四五百位「儒生」何足掛齒?——這就是為政之道,這就是中國文明的歷史循環性。
作者 / 王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