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為文言文教育有助於學習科學,簡直是與現實脫節。文言文是精簡,表達意思卻不求精確的文字;科學用語卻講求精確,同一個字詞,在不同情境意義還常常不一樣。
「十二年國教課程綱領」中的國文教育,打算調降文言文比例,引起一些反對意見和討論。不算故弄玄虛、常人難以理解的夢囈、神諭,比較有意義的討論方向,聚焦在學校的國文教育中,文言文是否能有效培養學生的語文能力?
語文能力指的是實際運用文字的能力,偏重考慮實用性,而非文學性,更不是美學。實用與欣賞,當然不需要是對立的價值,不過兩者畢竟還是不一樣。語文能力好的人,能夠聽懂、看懂,理解別人的文字與話語;要表達自己意思時,也能組織出適當的文句,達到溝通(或刻意不想溝通)的目的。
語文能力追求理解、表達的精確,和文學、美學欣賞是不同的能力。然而,台灣過往的國文教育,不論是實用或文學,兩者教的都不夠好。說穿了,台灣受過國小、國中、高中,一套完整學校國文教育的大一新生,幾個人能寫出可用的自傳?照理說,每個人都應該最了解自己,這麼好寫的題材,又受過那麼多年語文教育,怎麼可能還寫不好?但是實際上,沒有練習過,不會寫的人就是不會寫。至於文學賞析能力,那更是不好笑的笑話。
文言文很重要嗎?本文作者不是學語文,也不是教育專業,還是自然組的;不過個人有限經驗中的體悟是:「語文程度好的人,大部分看得懂文言文;文言文背、看很多的人,卻不見得語文程度好」。
幾乎所有人的語文能力都是要學的,而教育該處理的對象,是大部分人。在正確的教法,充足的練習之下,搭配足夠的閱讀量,多數人應該都能培養出,日常生活堪用的語文能力。在國文教育必需滿足大多數人,先講究實用需求,再顧及文學的前提下,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文言文,本來就先天不利。
然而這不等於要把文言文全數刪除,通通不要教。即使以現代的標準來看,有些文言文章依舊很有價值。只要選對材料,改以追求實用,全面揚棄鑽牛角尖字義細節、背誦、默寫等不合時宜的教學方法;古老的文言文,仍可在新時代的課程中發揮價值。至於文言文章的數量要占多少,那是國文教學現場安排的專業,不只是單純比例高低的問題,本文就不再野人獻曝了。
最後提出一點有趣的觀察。近日某些學者出於「科學教育」的立場,支持文言文的存在價值。比方說阿拉巴馬大學經濟學博士,於東華大學任教的李同龢提到:「舉翻譯為例說明,如果沒有深厚的文言文底子,達爾文有名的進化論核心論述『Natural Selection』,就不會翻譯得如此典雅:『物競天擇』,沒有古文底子的人,可能照字面翻譯為『自然選擇』,可看出天壤地別之差」。[連結]
哎,恐怕這是文言文學習方向錯誤,容易望文生義的後遺症。「natural selection」就是「天擇」或直譯為「自然選擇」,意思不等於「物競天擇」(請見中山大學顏聖紘的說明 [連結])。把天擇等同於物競天擇,不是典雅,反而是理解錯誤的超譯。
認為文言文教育有助於學習科學,簡直是與現實脫節。文言文是精簡,表達意思卻不求精確的文字;科學用語卻講求精確,同一個字詞,在不同情境意義還常常不一樣。要教好科學,寧可囉唆,把名詞的脈絡、內涵、用法講清楚,也不該讓學習者有太多腦補、理解錯誤的機會。現在是2017年,離胡適寫《差不多先生傳》不知道經過多久了?
作者 / 寒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