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三十九歲新秀,才在一年前組織他的政黨,能一舉擊敗法國左右兩大傳統政黨,並遏止了極右滔滔洪流,這豈不是拿破崙再世?但他能改變法蘭西嗎?
首先,他的政黨「前進黨」必須在下月「國民議會」選舉中,取得有效席位,有足夠份量和大大小小黨派合縱連橫(而不是如某國際媒體估算,只能在500總席次中取得5到10席。)或許他的黨會與利益相同,想法相似的政黨(不管大小)合併或共治。反正有權力分配利益,就是強大政治實力,但是併裝的多頭馬車,各打各的算盤能有效推動他的政策和改革?
那麼他的旣定政策、改革名目是那些?首先,當然是不脫歐,留在歐盟,繼續使用歐元為第一要務。這個留歐政策是對的,因為這對法國有利。為甚麼呢?我們可以如此看歐盟:歐盟可分成幾種角色,德國和北歐幾個國家像是一大公司的經理執行部門,法國則像是白領官僚體系,而東歐數個國家則像是生產線上的藍領勞工階級,至於南歐數個國家則像似虧錢、難以自活的部門。
法國「附生」在歐盟內,她所獲得的滋養,絶對大於她所能貢獻的。留在歐盟內,可以不在意現實世界的「雨淋風吹」、「烈日炎炎」,可以保有她的「文化優越性」、共和國偉大革命傳統、自由平等博愛、拿破崙帝國和拿破崙法典的光輝。塞納河畔的咖啡店,仍然高朋滿座,哲學當道。巴黎大學學生的激進傳統、社會公義、人道理想!凱旋門、羅浮宮還有愛飛爾鐵塔,那有其它國家有如此的文治武功、科學藝術成就?歐盟若有缺陷那不是法國的缺陷,歐盟若有優越那就是法國的優越!
如果共和國一切仍然美好,為甚麼比次大選,會如此「驚濤駭浪」,極右「民族陣線」的民粹主義到底主張了甚麼,有如洪水猛獸?而中流砥柱,以挽救自由平等博愛的法蘭西、歐盟的完整為重責大任的馬克宏到底又主張了甚麼?想改革甚麼?是否只是另類的「巴黎市民的民粹主義」,只是投給馬克宏的選民總數比較多而已?
首先馬克宏主張促進(資本家的)投資,改革勞工法,以解決高達10% 的年輕世代的失業率。這顯然是用「右派」的做法來達成「左派」的承諾。要有投資,才能帶動經濟;要令資本家有投資意願,就必須改革勞工法,令資本家容易「辭退」勞工:容易辭退是容易雇用的首要條件。假如勞工一雇用,依據勞工法,即使企業需要,也難以整頓企業的勞力結構,誰敢使用常態勞工?應用成本低廉的派遣、替代勞工自然是唯一選擇,這是解決高達10%年輕世代失業率的方法?
留在歐盟的最大理由就是市場擴大,法國產品可以有更大銷售市場,自然有利於經濟成長;反過來說,法國市場也必須開放,自然有歐盟其它產品入侵,未必對法國企業和勞動者有利,這要看法國企業和工人的「生產力」,有無競爭力。歐盟是保障(區內工人)自由移民的。移民不是只指從歐盟以外,以「難民」名目流入的穆斯林,更指歐盟內自由的移民。如果法國企業和工人競爭力不足,企業外移,或是就業機會自然流失給外來移民。可預見的,最後的解決,自然是政府的貼補、保護,或是隱密的國有化(公股)。那麼市場擴大對於總體經濟會有何好處?即使有好處,到底會流向何處、那個階級:流入巴黎市的政經、金融、時尙精英階層?
歐盟就是小型的「全球化」的具體案例。全球化,反對保䕶主義,資金、產品、自由移動,法國會自動地,有全球化的競爭能力?馬克宏意有所指,他反對保䕶主義,鼓勵法國人要對自己有信心,能夠和別人競爭。那麼中國近日所大張旗鼓所舉行的「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為何包括法國在內的歐洲國家(德、法、英、葡萄牙、希臘、愛沙尼亞)以及南亞的印度都拒絕參加,或參加而拒絕簽署貿易備忘錄。為甚麼呢?由中國帶動,投資一帶一路計劃,刺激全球經濟,有何不可?顯然歐洲大國覺悟到「全球化」有其限度。大舉帶動「回報有限」的投資,令所謂「受惠國」負擔無法支撐的債務,只會損害全球金融穩定,製造全球金融風暴的危機。全球自由貿易只會對某些國家,而不是雨露均霑,對所有國家有利:這算是個歐陸國家遲來的覺悟。
馬克宏總統在就職演說中,強調法國在「啟蒙時代」對人類所做的貢獻,法國人是不同的人種。不幸地,今日世界不是屬於啟蒙時代的「文人」階級所擁有。還記得數年前英國「金融時報」曾報導:英國外交部的某高級文官,感嘆英國年輕世代,沒有語言競爭力,因為他們的「英文」全世界都懂,英國新世代要有全球競爭力,必須廣習「外文」,但是法文不是列於其中項目,因為學習法文,對於提升全球競爭力而言,只是浪費時間!
昔日文明並不能保障一切,新的文明一日一日再創造中!若不能創造有競爭力的形下基礎,文明只是個負擔。馬克宏若只會大聲疾呼社會公平正義,歡迎移民,自由平等博愛,法蘭西往日的光榮,而不願也不會「啟蒙」法國人民,這世界的問題已不再是哲學、歷史、文化藝術諸等問題,而是個「物理」問題:長程而言,地球能養這麼多人嗎?全球化能嗎?不管你有多偉大的經濟理論和政策的操作?……歐盟化、全球化好像告訴世人,如同十七世紀啟蒙時代先知們所說的「進步」概念:進步是會向前,永無止境的。
馬克宏會不會如前任的法國總統們一樣,五年後被發現如同「前賢」,只是位法國總統而已,而不是拿破崙,法蘭西仍然一如往昔?會不會五年後,法國選民覺悟到:所謂極右民粹主義,雖不能解決問題,至少他們知道或是會發現法國的問題,到底在那裡?